朋友們看我興趣太廣泛,花在看診的時間太少,總是消遣我是個不務正業的牙醫師,甚至笑我是收入最少的牙醫師。
說不務正業,我不太同意。什麼是正業?難道養家活口的工作就是人生的「正業」嗎?謀生的工作就是人生的天職與使命嗎?好吧!即便運氣很好,人生使命就等於謀生的工作,但工作賺到足夠生活所需的金錢之後,值得我們當作人生追尋目標的事是什麼呢?
當我們有東西可以吃,有衣服可以穿,有地方可以睡覺,這些存活的基本條件都不虞匱乏之後,應該花點時間滿足精神上或心靈上的需求。
另一個不同意的理由是,四、五十年來,我的生活重心都沒有改變,一直走在生命的核心裡,哪能算是不務正業呢?
我家進門玄關處有一大幅圖片,拍攝的是住家附近的山景,題著字:「三更有夢書當枕,千里懷人月在峰。」這兩句話點出了「書、朋友、大自然」三個元素,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重心。
這三個重心可用另一句話來呈現:「閉門讀好書,開門迎佳客,出門尋山水。」走在這三者的路途上,不需要太多錢,因此不必花太多心神只為了賺錢而賺錢。首先是讀書很便宜,不管是買或上圖書館借,完全不構成經濟負擔;其次我喜歡交朋友,但不會花錢結交酒肉朋友,而是參與公益團體認識志同道合的好朋友,參加公益團體也不用花什麼錢;另外遊山玩水也可以不花錢,臺灣到處都有溪流、山谷、步道、國家公園、自然中心,幾乎都不用門票。
不務正業、興趣太過廣泛,只是源自於我還跟年輕時一樣,是個滿懷好奇的學生。我承認自己是個「東張西望,夢想顛倒」的人,認為人不該自我設限,在豐富多彩、變化萬千的世界裡,若能以開放的心來面對,不僅是自己可以快樂些,甚至是在未來世界競爭的重要條件呢!二千多年前的孔子不也說:「毋意,毋必,毋固,毋我。」
隨著時代快速變遷,現代人很難一輩子只在自己的專業裡打轉,跨領域勢必成為將來的常態。自工業文明興起之後,不只職業的專科分工,連藝術人文也在流派定位之下(也可能是既得利益者保護自身權益罷了),每個既成的專業成為不可逾越的陣地,人人心懷警戒地固守自己的領域,既怕有人會越界而入,又怕有人越界而出。
那些專業「大老們」為了保護自己的權威性,設下種種專業證照或者行規防止越界。這在學術界或專門職業,情況愈是嚴重。儘管在本行表現得再好,只要敢跨界,在其他社會領域獲得大眾的矚目,原本專業領域的人一定會加以排擠,以種種莫須有的攻擊來貶抑你的專業成就。
學術界象牙塔裡的人愈來愈封閉,令人因搞不清楚他們的專業而愈加仰之彌高(有人說:專家就是把簡單的事用一大堆玄之又玄的專有名詞搞得很複雜)。據學術界前輩說:「若剛拿到博士學位,或者當上教授沒有多少年,千萬不要寫『科普』文章與書籍,萬一寫出名了,就從此斷了在學術官僚體系裡爬升的機會了。」這種情況或者自古以來就是如此吧?
白居易寫了<長恨歌>之後,大家提到他就說「寫<長恨歌>的白居易」,從此多采多姿的白居易,就成了有限的白居易,這也許正是白居易心頭永遠的痛吧!
或許貼標籤、歸類與簡化,原本就是人類思考與記憶的慣性吧?不過,我還是很羨慕歐洲文藝復興時代或者中國先秦百家爭鳴時代,那種對知識的好奇與追求,不劃地自限的嘗試與學習。
源自內心的探索,讓人可以成為完整的人,我們可以是數學家、音樂家,也能同時是哲學家、建築師;我們可以俯視觀察鳥獸蟲魚的活動,又會抬頭仰望日月星辰的變化;我們可以埋首曲譜的創作,又可以搭起鷹架蓋教堂。
英文字詞Renaissance man(文藝復興人)指的就是能詩能歌、允文允武、理性與感性兼備的多才多藝讀書人,這個字詞也意含著對世界充滿全新冒險性的期待與想像。
現代的文藝復興人在哪裡?現代人接受資訊的機會與數量都增多了,但是知識瑣碎化之後,求知變成了功利性工具與手段,對生命探索的熱情與恢弘氣度,似乎已不多見。
只有勇於跨界的人,才能帶來全新的思想與進步;敢於向外拓展其他領域的人,當他們回過頭來審視自己的本行,往往會產生不同的視野和見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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